核心提示:于在海(赖少其纪念馆官长):每天从早把他们就赶起来,就赶到工地上去进行施工、挖土,这个反正做这些苦力吧,有很多人就在这中间也就饿死了或者是累死了,中间不停有很多伤亡的,有不少人就在里头牺牲了。

凤凰卫视2011年7月11日《凤凰大视野》,以下为文字实录:

陈晓楠:1941年1月,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爆发之后,奋战了七天七夜的新四军军长叶挺被扣押,新四军9000余人的部队被打散,其中除了部分人突围之外,其余或牺牲或被俘,也就是在这一年的3月,国民党将突围未成的新四军干部760余人,以及在东南五省被捕的共产党员、抗日年轻和爱国人士八十余人,囚禁在了江西省上饶茅家岭,建立了规模庞大的上饶集中营。

解说:1941年1月6日皖南,新四军9000余人被国民党8万人包围,在经过了4天4夜的激战后,军部机要员毛维青已经筋疲力尽了,弹尽粮绝的她在突围过程中与大部队冲散,在不断的走走停停过程中,她先后遇到了丁公量等四人,和她一起大家都隐蔽在山洞中,等待着战斗结束后迅速渡江寻找组织。

毛维青(原新四军军部机要科机要组组长):我们四个人是一个小组,突围就是分小组,都是分的是一道的,四个人在山洞里等了两三天。

丁公量(原新四军教导纵队特派员、保卫科科长):不是有下霜了嘛那时还,一月份嘛,舔舔霜,舔舔舔舔越舔越渴。

毛维青:没有东西吃,就是吃这个冰,这个冰凌,什么也没有,米也没有,啥也没有。

丁公量:就这样就瘫痪了,人就瘫痪了。

解说:1月12日清晨,偶尔一两声的枪响惊醒了毛维青,已经在山洞里隐藏了三天的四个人,没有进食一粒米,与之前昼夜枪炮交织的情形相比这一天格外的安静,毛维青几人商量,也许是国民党的围剿已经过去,他们应该安全了。

毛维青:外面枪声也没有了,没有了我们想战争就结束了,出去看看,那么找到老百姓家里换一套衣服,化装准备出去,我们四个人就一起下来。

丁公量:那么下山去,我们慢慢的走慢慢的走,就下山去找水喝了,转弯过来就碰到敌人了,就被捕了。

解说:也就是在毛维青、丁公量一行人化装准备进到附近村庄寻找食物的时候,遇到了国民党108师的搜索士兵,为了彻底消灭新四军,皖南事变后国民党第三战区下令,由108师在打扫战场的同时,抓捕战后残余的新四军人员。

毛维青:下山以后就走到转弯的地方碰到国民党两个兵,是108师的。

丁公量:我们是山谷转弯的时候碰到敌人了,敌人搜山的部队,最后一弄就抓住了,碰上了,我们的武器弹药也没有了,也不可能打了。

毛维青:丁公量是做保卫工作的,他是做党委工作的,他跟国民党在我们新四军联络参谋有关系的,他很了解内部的情况的,就跟他打交道,他要搜我们身,我说我们没有东西好搜,我们都是自己人,我们编好的,叫我们装病,不要说话。

解说:半信半疑的搜索官兵还是将四人带回了108师,在汇报上级后,国民党很快识破了丁公量、毛维青等四人的新四军身份,此时4人被押送到了国民党的王牌师52师。

毛维青:把我们关到52师,就是国民党的正牌军队,王牌军,那么所有的俘虏被他们抓去的都关在52师。

丁公量:抓住以后呢,他把我的一个大衣什么东西剥掉了,到52师的时候我看到了好多人,这个他也在,黄诚,秘书长黄诚,组织部长李子芳,这个我都看到他们了,他们是跟着叶军长去谈判的时候一起去的,他都被扣在那里了。

解说:与此同时在突围中同样被捕的军部干事陈安羽也被关押在了52师。

陈安羽(原新四军教导纵队政治干事):开始带到国民党的52师,这个52师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比较反动的。

毛维青:关在里面嘛,里面可以走来走去,一个圆窑,里面你关在这个半间,他关在这个半间,一个半间一个床铺,你们躺在那里,我们女生有女生的半间。

解说:皖南事变发生后,国民党在国内外舆论的强烈反对声中,以新四军“阴谋不轨”发动“叛变”为由,宣布撤销了新四军番号,并将被俘的新四军人员羁押在了黄山脚下,然而如何处置皖南事变中被俘的4000多名新四军人员,成为了摆在国民党三战区长官部面前的一个重要问题。

陈加胜(《新四军军事》作者):1月14号,叶挺下山谈判被扣以后,接着后面就大批的新四军官兵就被俘,开始的时候呢,这个顾祝同看到俘虏了这么多,先是在皖南的黄山脚下的那个休宁县的一个临溪镇,在那里组建了一个它的全称叫做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的特别训练处,开始俘虏大约两百多人,后来人不断的增多,所以顾祝同向蒋介石报告的同时,就把被俘的新四军分成了3个训练大队。

解说:为了掩人耳目,第三战区司令部遵照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旨意,将被俘的新四军人员组建了“训练总队”,而对外称为“更新部队”。

陈加胜:这个逐步的临时的集中营组以后,这个机构成立以后,然后第一步就是对这些被俘人员的身份进行审查,在审查过程中,就发现了排以上的军官有不少,按照第一次统计的数字是683人,这个班长这一些的军士也有不少,大概有两百人,所以顾祝同听了汇报以后,就决定把军官和士兵分开来进行训练,他这个训练大队内部是这样称的,对外叫做更新部队。

解说:训练总队以下分为两个士兵大队,一个军士大队,一个军官大队,1941年3月,第一士兵大队和军士大队移驻到了铅山县永平镇,第二士兵大队移驻到铅山县石塘镇,而军官大队则移驻江西上饶县周田村。

陈加胜:这个军官大队经过组编简单的训练下以后,就是在3月份就开始往这个上饶集中营,就江西省的上饶县往那边押送。

邓毅生(原新四军三支队机要股股长):往江西押解的时候它也是分段的,就是分队,一队一队走的,我们并没有集体一道走。

丁公量:我们想用掉队的办法,走路走不动,走不动,走不动掉下来,但掉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两个人专职来看住我们,所以没有办法逃。

陈安羽:坐火车,主要是走路。

毛维青:路上吃两顿饭,九十点钟一次,三四点钟一次,每次要走几十里路,没有交通工具的。

解说:军官大队由被俘的新四军排以上干部683人组成,被囚禁在周田、李村、七峰岩、石底下、茅家岭等监狱,同时被囚禁的这里的还有1940年下半年来,国民党特务机关在东南几省搜捕来的地下共产党员和抗日爱国民主人士,归国参加抗日的华侨80余人。初到上饶时,国民党并没有适合的地方关押这些人,只能将当地老百姓赶走,临时征用房屋作为监狱。

邓毅生:老百姓的房子就这么大,开始进去之后围墙什么东西都没有打,就是那个国民党的,临时的篱笆一样的围一下子。

毛维青:把老百姓赶出去了,赶到一个房子里,男的关男的,女的关女的,那么也没有盖也没有褥,就这么住了,也没有水,每天这样子的。

陈安羽:我们住的地方是在那边,那么有宪兵站岗,机枪架起来对着我们住的地方。

陈加胜:上饶集中营主要那个地方有5个监狱,以周田这个监狱为中心,还有这个李村、石底、七峰岩、茅家岭,有这5个名气比较大一点的监狱,这个国民党那一方面呢,他们进行管理的监管这一方面的人员是四位一体的,有警察、有军队、有宪兵、有特务,这个四位一体的,他们去了以后,先把这个五个监狱周围山上的树木给它砍光,砍光以后就是布设一些电网,然后普遍设了这些岗哨,30里为禁区,60里为防区。

解说:由于上饶地处山区,在赶走了当地的老百姓后,房屋设施简陋,无法满足关押要求,为了将上饶集中营的周边设施完善,国民党将被俘来的新四军编组后进行劳动,平操场、围铁丝网、盖房子。

于在海(赖少其纪念馆官长):每天从早把他们就赶起来,就赶到工地上去进行施工、挖土,这个反正做这些苦力吧,有很多人就在这中间也就饿死了或者是累死了,中间不停有很多伤亡的,有不少人就在里头牺牲了。

解说:为了掩人耳目,国民党在集中营门口挂起两块牌子,一块是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司令部训练总队军官大队,下设5个中队,每个中队有3个区队9个班,新四军领导人叶挺、张正坤、冯达飞等人,先后分别被囚禁在周边李村、七峰岩和石底等监狱。

而第二块牌子是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特别训练班,班本部也是在周田村,下设1个中队,分3个区队9个班,为了加强管理,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调来了自己的亲信,第三战区政治部情报专员室上校专员、军统出身的张超任军官队队长。

毛维青:张超是一个希特勒式的人物。

丁公量:张超是国民党的一个特务专员,专门负责特务工作的一个专员。

陈安羽:上饶集中营我们的队长一级。

冯云(原新四军战地服务团团员):个子高高的,瘦瘦的,就像个穿个皮鞋踏踏这样的走路,我们就叫他德国的法西斯。

解说:初到江西上饶之后,国民党特工人员开始重新清查被俘新四军人员的身份,邓毅生是新四军政治部副主任邓子恢的儿子,在新四军军部担任机要员工作,皖南事变被捕后也被押送到了上饶,这天他被带到了审讯室,国民党要求他登记自己的姓名。

邓毅生:被抓的时候他都要登记的,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名字,我因为有老子的关系,我这个姓就不能姓邓,所以我就改了一个姓李,我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李德胜,应该就是说自己要这个道德,要处在茂盛的这个状态下面,来处理对待这一段的生活。

解说:除此之外,为了寻找更多的破绽,国民党还要求让被关押人员填写表格。

毛维青:身份当中看你有破绽,一个填表,一个学理论,我们都是化了名的,我在那里叫石岩,我不叫毛维青,石头的石,岩石的岩,我叫石岩,自己的履历都编过的。

解说:也就是在犯人们陆续被关押安置后,国民党统一发放了服装。

邓毅生:发服装,绑腿什么都有,但是穿的草鞋是自己打的,夏天把冬天的衣服撕了一条条,我们有些同志会打草鞋的来打,不会打的就请人家打。

毛维青:跟他们士兵一样的,军装军裤,跟他们一样的,跟国民党里面一样的。

陈安羽:我从家里寄来这个100块钱钞票,那时100块钱也蛮多了,都给他们抢走了,都给他们搞走了。

解说:上饶集中营的床铺是由被关押的犯人们从山上开采的石条铺成,每块两百多斤,这些石头被放进牢房内铺上几块大门板,就是新四军人员一个班成员的床铺,而四五米长的通铺要睡十二三个人。

邓毅生:就这么一个通铺12个人就在这睡,穿插着睡,你这头朝这边,他那头朝那边,那个热天呐,那个汗臭味啊,那就没有办法,一个人翻身左右都受影响。

丁公量:一张床铺里面,通铺里面睡着,跳蚤、虱子都有,一塌糊涂的。

季音(原国际新闻社金华办事处干事):我进去的时候当时已经有个二三十个人了,到后来越关越多,多到什么程度呢,多到里面那个床,里面的木板床人都睡不下了,睡不下只好轮流去,你睡一会儿你坐起来,你睡一会儿就坐起来。

李士俊:小便你要报告,你叫报告以后他说你起来,我们去小便,才起来小便,大便呢那么我们是要门口去大便,大便的时候,就是看守兵他这个步枪装了刺刀的步枪对着你的屁股。

解说:在集中营内,每月的伙食是由看守轮流负责,而犯人们常年来难以得到伙食改善,同时由于看守的逐层克扣,犯人们天天吃的就是两餐霉米或杂物满碗的饭。

陈安羽:生活情况一天吃两餐饭,吃不饱的。

季音:饭里头惨了沙子的,你不吃也要吃,是不是啊,一大盘盆汤,里面几片菜叶子,哪有什么菜,没有菜。

丁公量:少也少嘛,次有次嘛,其他没有什么,吃不饱这是肯定的。

冯云:就是吃辣椒,就是烧辣椒,我也不会吃辣椒,所以讲有的人吃辣椒,有的人就吃的什么呢,没东西,最后再没东西吃了,吃什么,豆腐渣,豆腐渣也没什么油给你炒炒就那么吃。

解说:在这块不大的操场上,每天早上犯人们都有出操的时间,名义上叫军事训练”,实际上则是把队伍集体或者个别人拉出去不间歇地跑,跑得疲惫不堪,腰酸腿疼,头晕目眩,体弱者常常累得栽倒不起,跑时还要不停地做各种动作,或三步一跪下,五步一卧倒。

陈安羽:有个操场在操场上面跑,旁边都有宪兵机枪架起来。

毛维青:出操本来是锻炼身体了,但它是一种处分一种严罚,一跑要跑好几个钟头,一两个钟头,一早起来就跑,跑了以后跪下,卧倒,起来,跑步就跑步好了,他要你跪下的。

季音:跑圈他高兴的时候让你少跑几圈,不高兴的时候让你围着跑。

解说:在集中营里,国民党常以“上政治课”的方式,对被俘人员进行思想“感化”,他们对被俘人员采取各类手段,企图使被俘人员投降变节。

季音:都请一些有名的,国民党特务里面一些文人政客来上课,比如有一个特务给我们上总裁言行,总裁就是蒋介石,他专门谈总裁言行,就是蒋介石的言行,他讲话,讲他的,蒋介石怎么怎么好,有好多优点。

解说:国民党除了在精神上的折磨费尽心思,在肉体上的刑罚更是残酷,用木棍打或坐老虎凳,灌辣椒水或是用烧红的铁板烧烙人的身体,各类刑罚极其残忍。

邓毅生:那么有一次我们集中了以后,就这个齐步走,就在院子里面绕圈子,敌人的执行官就拿一张纸条里面写了个反动口号,他好像是有目的的,就找一个人,你带头念,带头大家喊这个口号,我们那个同志一看是反动口号,他把条子一撕,我不懂这个叫什么口号,甩掉了,结果这个同志就拿出来,拿出来以后就天井跪,然后就拿一本三民主义的书,在天井里边碎瓦片铺好,跪在碎瓦片上,背诵三民主义,你要能背下来你就可以不跪了,我们这个同志跪了一夜。

季音:跪得两个膝盖都烂了,我坐过老虎凳,老虎凳是什么呢,就是一条长的凳子,你把人弄到凳子上,腿不是扳直了吗,最后在你脚后跟添那个砖头,这样子把你的腿就弯曲过来了,你不行再加一块砖,再不行再加一块砖,这样子,后面的人把你背往后扳,这叫做老虎凳。弄到你关节,这个膝盖,本来膝盖不是直的嘛,弯过来这样子。

解说:丁公量作为共产党党员,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他知道此时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必须建立地下共产党组织,领导与国民党斗争。

丁公量:成立了一个建立一个党支部,这党支部也是就是一个一个联系的,串起来的,合起来也不是公开怎么讲,也都是个别联系,成立一个支部。

李士俊:他们因为都是认识的,知道你是党员,我不是党员,是党员的就起来秘密活动了。

黄先钢(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大家其实很多人都相互非常熟悉,在部队里头党组织是公开的,在部队的时候党组织是公开的,所以他到了集中营以后,很自然的几个战斗很坚决的人,他们自然地就秘密建立起来了。

丁公量:这样有点问题就好商量了,因为我们知道你是党员,我是党员他都知道的,就比较好办,那么这样的话也有非党的同志是不是啊,那么这样的话,我们就把党联系先组织起来,这个事我起了一点作用。那么这样的话,把他们大家进行一些教育,学习什么的讲讲,那么怎么样来对抗敌人,他都是要谈话嘛,一个一个谈话,谈话的时候我们要注意一些什么问题,就大家通知一下。

陈加胜:大家在不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暴露自己是党员的身份,这是有一条,所以这个里面在成立秘密党支部是为了领导大家这个战斗,党还存在,所以大家有了一个核心。

解说:建立秘密党支部是非常危险的,当时的党员大部分都是不公开身份的,党员相互间根本无法考证,丁公量等同志利用服劳役、上课、出操、洗衣、上厕所、睡觉等一切接触的机会,简短、迅速、明确地交换情况。

丁公量:那是八一建军节到的时候,我们跟汪海粟他们就一起商量,商量就请汪海粟同志是不是写一个,写一个八一,他因为他原来是宣传科长,政治部宣传科长,他对这方面他都比较熟悉,他就起草一个宣传教育内容的一篇文章,作为纪念党的八一。那么这样的话,他就写了以后传抄,秘密传抄,人家也不知道这是谁写的,我们都这样子,我也讲,我跟人家也没有讲汪海粟,我还讲有人写给我们看的,你们看看,那么这样一个一个都传出去了,传出去传了很多。从一队抄,抄了以后传到二抄,二队又抄,传到三队,因为为什么可以传的呢,有时候不是他要集中出操吗,大操场上面集中,每要集中出操的,出操的时候不是各队都要你走过来,我走过去的,中队中间要插道的,一上去一递就递给他了,这样就传出去了,他们好多人认为这个是不是外面传进来的,我们上饶的党,地下党是不是还有联系,给我们的传单,抄的传单,这个这种也是一种教育形式。

解说:此时的地下党支部成为了上饶集中营斗争的核心力量,监狱内被关押人员与国民党的斗争也渐渐激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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